2014年6月16日 星期一

27 偽人間世 譯解

全偽版 《人間世》譯解

未能確定屬於莊子原著的作品:
《人間世》譯解
褐色字體為可疑段落,未必是莊子原創,可能是後代的偽莊學者偽作的。


原文
分析




(可疑段落)
顏回見仲尼,請行。  曰:「奚之?」  曰:「將之衛。」  曰:「奚為焉?」  曰:「回聞衛君,其年壯,其行獨;輕用其國,而不見其過;輕用民死,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,民其無如矣。回嘗聞之夫子曰:『治國去之,亂國就之,醫門多疾。』願以所聞思其則,庶幾其國有瘳乎!」  


(意譯)
顏回去見孔子,向他辭別。
孔子問:「你去那裡?」
顏回答:「要去衛國。」
孔子問:「去衛國做甚麼?」
顏回答:「我聽聞說,衛國的國君正值壯年,行為獨斷。他輕率治國,看不見自己的錯失。他輕率役使百姓的性命,死的人太多,好像是填滿了大澤中的草芥。百姓也不知如何是好了。我曾經聽聞老師你說過,「國家治理得好,不妨離去。但混亂的國家,卻要前往。就好像醫生的門庭裡,充塞的都是病人。」我希望用我用我的見聞和思慮去糾正他。或者,衛國是能夠治癒的。
(李察分析)
(「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」一句,意旨不明,只能意會。)

(可疑段落)
仲尼曰:「譆!若殆往而刑耳!  
夫道不欲雜,雜則多,多則擾,擾則憂,憂而不救。


(意譯)
孔子說,「唉,你這樣去,只能是自討刑罪而已。」所謂「道」,是不宜「雜」的。「雜」會導致「多」。而「多」則造成「擾」,「擾」產生「憂」,「憂」就不能「救」了。
(李察分析)
(此是偽莊子在玩弄文字。中國文字是一種「心念」。但「心念」有時又是玩弄的工具。此處,「道」「雜」「多」「憂」「救」,就明顯的是故弄玄虛。如果勉強去譯,「救」有人為譯為「自救」,也有人譯為「無可救藥」。一落實處,就要研究甚麼是主詞,亦失去了抽象心念的本意,更加失去意義了)

(可疑段落)
古之至人,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。所存於己者未定,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!


(意譯)
古代的至人,是要先在自己身上落實了,然後再在他人身上落實。如果自己亦不知道自己有甚麼,那又怎能糾正暴人的行為呢?
(李察分析)
(此近於儒家的「先正己後正人」意思。)

(可疑段落)
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?德蕩乎名,知出乎爭。名也者,相軋也;知也者,爭之器也。二者凶器,非所以盡行也。


(意譯)
你知道「德」是怎樣來的嗎?
你知道「知」是怎樣來的嗎?
「德」是從「名」來的。
「知」是從「爭」來的。
「名」是互相傾軋的工具。
「知」是互相鬥爭的工具。
所以,「德」和「知」都是凶器,都是不行的。
(李察分析)
(一旦知曉了中文的心念原理,就知道,這「蕩」字,是偽莊子故意弄出來,根本就沒有意思的。不少老師宿儒,都被愚弄了。)

(李察分析) (此是偽莊子的一貫論點。他們以為,世界上只有「德」和「知」兩種做事的方法,以為不應該追求德,亦不應該追求知。偽莊子反對求知,亦反對道德修養。這完全是跟莊子的系統不同的另一個系統)

(可疑段落)
且德厚信矼,未達人氣,名聞不爭,未達人心。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,是以人惡有其美也,命之曰菑人。菑人者,人必反菑之,若殆為人菑夫!


(意譯)
就算是你的「德」修養到家,但未能達於他人的「氣」。就算是你的「名」做到很好,擺脫了爭,但未能達到他人的「心」。
當你勉強以孔孟仁義那一套(即「德」)與及墨子繩墨的那一套(即「知」),去對待那暴人,就是去專門做些令人厭惡的事,還以為那是美事。這就叫做「菑」了。你去菑人,人亦反來菑你。你就會被他「菑」了。



(可疑段落)
且苟為悅賢而惡不肖,惡用而求有以異?若唯無詔,王公必將乘人而鬥其捷。而目將熒之,而色將平之,口將營之,容將形之,心且成之。是以火救火,以水救水,名之曰益多。順始無窮,若殆以不信厚言,必死於暴人之前矣!


(意譯)
如果那衛君是喜愛賢人,厭惡不肖的好人,那又何用你去費心呢?除非你不去進諫,否則一定會引起辯論。那些貴族王公,一定會利用你的缺口,跟你一展辯才。
到時,你的「目」就會「熒」了(眼光眩惑)
你的「色」就會「平」了(臉色無法表達)
你的「口」就會「營」了(口裡不知說甚麼)
你的「容」就會「形」了(你會讓人看穿)
你的「心」就會「成」了(你會成全對方)。
這就是以火救火,以水救水。你只是順從他。就是加強了對方的想法。這樣,就會一發不可收拾,沒完沒了。又如果他不信你的好意,你就會死在他的跟前。


(可疑段落)
且昔者桀殺關龍逢,紂殺王子比干,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,以下拂其上者也,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。是好名者也。昔者堯攻叢枝、胥敖,禹攻有扈,國為虛厲,身為刑戮,其用兵不止,其求實無已,是皆求名實者也,而獨不聞之乎?名實者,聖人之所不能勝也,而況若乎!
雖然,若必有以也,嘗以語我來!」


(意譯)
從前桀殺害關龍逢,紂殺害王子比干,都是因為他們利用「德」(與及「知」)去傴拊(爭取?)人家的群眾。那就是以下犯上。所以,他們的主子,就會因為他們所修的「德」和「知」而迫害他們。其實他們只是好名吧了,那裡是真的因為要追求甚麼德行和知識呢?
還有從前堯去攻伐叢枝、胥敖,禹攻伐有扈,這些國家空虛,國君也會被刑殺,他們到處用兵,追求「名」「實」。難道你沒有聽過嗎?所謂「名」「實」,是聖人也弄不清楚的。何況你呢?
話雖如此,你也總有你的想法。且說出來聽聽。

(李察分析)
(一旦擺脫了權威的觀念,看清楚了這只是偽莊子的二流作品,他的寫作目的,立即顯現。
這裡用了兩個例子,都是說德和知不好。第一例說關龍逢和王子比干以下犯上,尚可自圓其說。第二例有點模糊,有的注家說是指責堯和禹,亦有人說是指責叢枝、胥敖和有扈那三個小國。但誰是誰是不重要的。重要的是,這裡仍只是偽莊子一貫的意旨。所謂「以下犯上」,在偽莊子心中是觸犯天規。其實是儒家思想吧了。)



(李察分析)
(此處亦可以看到,偽莊子「德蕩乎名」的真意。他是從不相信道德的。亦是沒有道德的。他認為,一切的道德,不過是好名的人,自己弄出來的。)

(李察分析)
(「聖人也弄不清楚的,何況你呢?」 這是完全不合邏輯的話,《人間世》是二流作品,是有原因的。而這亦是偽莊子的思想系統:他是被動的,消極的。例如,「一道數學難題,如果連愛因斯坦也無法計算,又何妨是你呢?」從個人來說,這是無所作為的論點。從文化上、從思想方法上,就是民族的災難。)

(可疑段落)
顏回曰:「端而虛,勉而一,則可乎?」
曰:「惡!惡可!夫以陽為充孔揚,采色不定,常人之所不違,因案人之所感,以求容與其心。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,而況大德乎!將執而不化,外合而內不訾,其庸詎可乎!」


(意譯)
顏回說:「那麼,我用「端」「虛」,「勉」「一」的策略,可以不可以呢?
仲尼說:「不,當然不可。那衛國的國君,「以陽為充孔揚」。他的臉色無定,常人也不會違抗他。他會壓抑他人的想法,以順從他自己的心思。你以為他會一點一點地漸漸接近你的道德想法嗎,肯定是不會的。更何況是大的道德想法?他只會是固執不化,外表同意,但內裡另有主張的。這是怎麼可能的呢?
(李察分析)
(此「端」「虛」,「勉」「一」四字,亦不宜為他落實。如果落實為「端正」,「空虛」等意思,一者未必能夠如實反映,二者亦沒有意思。)
(李察分析)
(「以陽為充孔揚」一語不知何意。不宜勉強附會。但這句是不影響全文大旨的。)


(可疑段落)
「然則我內直而外曲,成而上比。內直者,與天為徒。與天為徒者,知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,而獨以己言蘄乎而人善之,蘄乎而人不善之邪?若然者,人謂之童子。是之謂與天為徒。外曲者,與人之為徒也。擎跽曲拳,人臣之禮也,人皆為之,吾敢不為邪!為人之所為者,人亦無疵焉,是之謂與人為徒。成而上比者,與古為徒。其言雖教,謫之實也。古之有也,非吾有也。若然者,雖直而不病。是之謂與古為徒。若是則可乎?」









(按:謫字之古體無法用電腦打出。)

(意譯)
顏回說:「那麼,我內直外曲,成而上比,好不好呢?
所謂「內直」就是跟從「天」的意思,就是知道天子和自己,都是從天意來的。又怎能以自己的意思是一定要人同意,或者是要人一定不同意呢?這樣,就是順服有如童子,就是追隨天意的意思。所謂「外曲」,就是向人順服。
例如執笏長跪鞠躬這些,是作人臣子的禮節,人人都這樣,我還能不照辦嗎?人家怎樣做,我也怎樣做,人家也不會指摘。這就是向人順服的意思。至於「成而上比」,就是順從古人。
說話雖然好像是教訓,或者是指謫。那也是古人的意思,並非我自己生造出來的。所以,雖然直率一點,也不會有問題。這就是順從古人的意思。這樣,可以不可以呢?

(李察分析)
(所謂「內直外曲,成而上比」。就是說,要內外不一致,只以古人的說話為權威依據。就算  是所謂的「內」,也不是偽莊子自己的真主意,而是順從。跟本就不是內直。)
((李察分析)與天為徒,就是順從天意,順從天子之意。與人為徒,就是順從人意,執行人臣之禮。)

(可疑段落)
仲尼曰:「惡!惡可!大多,政法而不諜,雖固亦無罪。雖然,止是耳矣,夫胡可以及化,猶師心者也。」


(意譯)
的仲尼說:「不,怎樣可以!你說得太多了。你的想法雖然依從成法,但也不算偏離太遠。
雖然,大致也是這樣了。也不會成功化渡他的。因為,你只是師心自用而已。
(李察分析)
(此句斷句有多種解釋。有人說是:
「大多,政法而不諜。」亦有人說是:
「大多政,法而不諜。」亦有人說是:
「大多政法而不諜。」
這樣的句子,勉強猜測,只能有一個模糊意思。
而且,這也是很可笑的。偽莊子胡言亂語幾句,兩千年來的學者就有得忙了。因為,權威政權捧偽莊子,否則,如此幼稚的文章,怎會有人理會?

(可疑段落)
顏回曰:「吾無以進矣,敢問其方。」仲尼曰:「齋,吾將語若。有而為之,其易邪?易之者,昊天不宜。」顏回曰:「回之家貧,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。如此,則可以為齋乎?」曰:「是祭祀之齋,非心齋也。」
(按:昊 gao(1) 原字應作左旁是日部,右上為白,右下為本。)


(意譯)
顏回說:「我沒有甚麼新見解了。請問有甚麼好主意嗎?」仲尼說:「你去齋戒吧。我會告訴你的。有主意而去做,難道是容易的嗎?如果說是容易,就不符合昊天的道理了。
顏回說:我的家裡窮,不飲酒不吃葷,已經幾個月了。這樣可以算是齋戒了嗎? 」仲尼 說:「這不過是祭祀的齋,不是心齋呢。」  



(可疑段落)
回曰:「敢問心齋。」仲尼曰:「若一志,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,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!聽止於耳,心止於符。氣也者,虛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虛。虛者,心齋也。」


(意譯)
顏回說:「請問心齋是甚麼?」仲尼說:「專一你的心志。不要用耳來聽,要用心來聽。不要用心來聽,要用氣來聽。因為,聽聲僅止於耳朵,而心僅止於符象。至於氣,是以「虛」
對待萬物。唯有「道」能夠集成「虛」。虛,就是心齋。
(李察分析)
(在《庖丁解牛》一章中,有「以神遇不以目視」一語。李察相信,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發覺,人在與世界接觸的時候,是有兩種渠道的。一是感官,二是感官以外的「神」。「神」也許是心神,也許是一種內在的思維能力。但無論如何,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始心念。人類最初以為自己只是用感官對付萬物。但現在,是有了多一樣。這是人類的重要發現。)

(李察分析)
(讀者將會發覺,「神」的心念,被偽莊子一化為三。第一是所謂「心」,第二是所謂「氣」,第三是所謂「道」。)
(莊子「以神遇不以目視」,忽然間變成「虛而待物」
(這就是兩種不同思想系統的區別:莊子的「神」,此處換成為「虛」。)
(等於一個教師教導學生:要用心神去想。)
學生回應:要用虛空去想。) 
(至於「虛空」能不能思想,是另一回事。此處,只要明白,確實是有兩種不同系統,就夠了。)

(可疑段落)
顏回曰:「回之未始得使,實自回也;得使之也,未始有回也;可謂虛乎?」
夫子曰:「盡矣。吾語若!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,入則嗚,不入則止。無門無毒。一宅而寓於不得已,則幾矣。


(意譯)
顏回說:「當我未能夠「得使」的時候,我的心思謀略,都是出自自己的。到我能夠「得使」之後,我就沒有了自己了。這可以算是「虛」嗎?」
孔子說:「那就對了。我告訴你,如能進入他的樊籬之內,但不受他的「名」拘束,能夠說的就說,不能夠說的,就不說。沒有門戶,沒有主張,心志凝集,而一切都是出於「不得已」。那就差不多了。」

(李察分析)
(所謂「得使」,未知何所指。可能是指一種心神狀態,亦可能是說,「倘若衛君能夠接納,交付使命給顏回自己」)

(李察分析) (此「毒」字,歷代注釋者諸多解釋。有謂毒纛相通,而纛者大旗也,旗幟也。亦有謂毒者藥也。門是醫門,毒是醫藥。這種爭辯,甚是有趣。但於全文意旨無所相干。)
(李察分析)
(這一個「樊」字,是很有趣的。如果你不當那是一種樊籬,而當成是一種「思想系統」,進入那種思想系統的時候,只找共同的觀點,才說話。否則藏在心裡,一直等到勢之所成,不得不發,那才盡量去做:這其實是老子的謀略思想,也是有些人的做官之道。)

(由此,亦可以見到偽莊子和莊子的區別在那裡:
偽莊子是謀略家,不是哲學家。他的想法,只是要: 「接近權力,但不要企圖用思想去改造權力的主人,要讓權力的主人覺得,你是跟他一樣的。只要時機成熟,就可行事。」)

(而這是有效的。因為,大部份的權力主人,都喜歡應聲蟲,不喜歡一針見血的獨特見解。)

(可疑段落)
絕跡易,無行地難。為人使易以偽,為天使難以偽。聞以有翼飛者矣,未聞以無翼飛者也;聞以有知知者矣,未聞以無知知者也。瞻彼闋者,虛室生白,吉祥止止。夫且不止,是之謂坐馳。夫徇耳目內通而外於心知,鬼神將來舍,而況人乎!是萬物之化也,禹舜之所紐也,伏戲幾蘧之所行終,而況散焉者乎!」


(意譯)
要去除足跡,是很容易的。但要去除所走的路,就難了。以人為的方法做事,自然會流露痕跡。以天然的方法做事,就不會流露痕跡。所以,只聽過以翼飛行,沒有聽過無翼飛行。只聽過以有知求知。沒有聽過以無知求知。觀照那虛空的地方,裡面是光明一片。吉祥之事,就止在那裡。如果不能「止」,就是「坐馳」了。倘若耳目能夠內通於心,就有了神通,鬼神也會出現。何況是人呢?這就是萬物之「化」。這就是禹和舜處世的關鍵,亦是伏羲和几蘧行為的準則。何況是一般人呢?
(李察分析)
(關於「無待」的境界,是一種思想上絕對自由的境界。天才的智慧,不再受到拘束,可以盡情發揮。這是《逍遙遊》中的重要主題。請參看本書第四章。

(這一段,文句似乎較好,「絕跡易,無行地難。」好像是很聰明。但實質上只有一句話:「以無翼飛」。而這「無翼飛」,僅是偽莊子那種似乎高深的謀略:要虛心,不要忤逆權力主人的意旨,僅此而已。而這種思想,如果對應於莊子《逍遙遊》看,就是非常外露的。)




(可疑段落)
葉公子高將使於齊,問於仲尼曰:「王使諸梁也甚重,齊之待使者,蓋將甚敬而不急。匹夫猶未可動,而況諸侯乎!吾甚慄之。子常語諸梁也曰:『凡事若小若大,寡不道以懽成。事若不成,則必有人道之患,事若成,則必有陰陽之患。若成若不成而後無患者,唯有德者
能之。』吾食也執粗而不臧,爨無欲清之人。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,我其內熱與!吾未至乎事之情,而既有陰陽之患矣;事若不成,必有人道之患。是兩也,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,子其有以語我來!」


(意譯)
葉公子高將要出使齊國。他去請教孔子:「楚王交給我(「諸梁」是葉公子高的名字)的責任重大。齊國對待外國使者,都是恭敬而怠慢。普通人尚且難以勸動,何況是諸侯呢?我很害怕。你曾經對我說,「凡事事無大小,若是不合乎道的,就很難有愉快的結果。事情若不成功,就有人為方面的禍患。如果成功,就有陰陽方面的禍患。如果要無論成功不成功都無後患的,就要有德才可以。」我一向在飲食方面不太在意,所以,我的廚房中,很少用火。廚中也沒有誰是很怕熱的。但現在,我朝早受委任,夜裡已經覺得難受要飲冰,好像有了「內熱」。現在,事情尚未實際發生,我已經有了陰陽方面的禍患。如果不成事,也必定會有人方面的禍患。這是兩面的問題了。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去做了。請你告訴我一點辦法吧。」
(李察分析)
(《論語》中亦有一位真的葉公子高。此處的葉公子高,只能是假設的或假借的葉公子高。但這一位葉公子高的性格柔弱,患得患失,是沒有甚麼趣味的。只有偽莊子對這樣的人有興趣。為甚麼有興趣呢?因為,偽莊子要傳達一種儒學的訊息。而這種訊息,就是傳統儒家那一套,是完全跟莊子的系統不合的。)

(可疑段落)
仲尼曰:「天下有大戒二:其一,命也;其一,義也。子之愛親,命也,不可解於心。臣之事君,義也,無適而非君也,無所逃於天地之間。是之謂大戒。是以夫事其親者,不擇地而安之,孝之至也;夫事其君者,不擇事而安之,忠之盛也;自事其心者,哀樂不易施乎前,知其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,德之至也。為人臣子者,固有所不得已。行事之情而忘其身,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!夫子其行可矣!


(意譯)
仲尼說:「天下有兩種大戒:一是命,一是義。兒子愛親,是命。是不可能從心中解除的。而臣子事奉君主,是義。任何地方都有君臣關係,這是天地之間必然的,不可逃避的。所以說是「大戒」,即是最重要的戒命。所以子女奉養父母,無論任何地方,都要安頓他們。這就是最大的孝。而臣子事奉君主,無論任何事情,都要安然接受。這是最大的忠。注意心境的人,不容易受悲哀快樂影響。知道事情無可    
奈何,但仍安心像接受命運那樣接受,這就是最大的道德。所以,作臣子的,只有「不得已」了: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了。做事情,就只好忘記自身了。那裡會出現貪生怕死的念頭呢?你可以出發了。


(李察分析)
(偽莊子是直接來自統治哲學的。這裡關於忠和孝的解釋,比孔子本人的解釋,更加直接裸露,完全是符合血緣統治的思路。這是極其明顯的另一思想系統,與莊子的系統完全不同。可見,這一篇《人間世》,不是莊子的原來著作。)

(偽莊子的意旨是:天下間,只有一條忠孝之路,再沒有其他路了。忠孝順服,以權威思想為唯一真理。)

(此處的主要論點有二:一是「無奈」,二是「不得已」。「無奈」即是放棄,而「不得已」,是被迫。無奈加上不得已,就是不能抉擇。而莊子是認為,人是可以抉擇的。明顯是兩種系統。)

(由此,亦可見到偽莊文章的「好處」。儒家模糊不清的修辭,至了偽莊子的筆下,虛偽的外衣全部脫下。儒學的意旨,在這裡更加清楚。)


(李察分析)
(「無奈」是今日香港人的一種口頭禪。「我感到好無奈」,是常常聽見的呼聲。「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曰命」,就是「無奈」的基因來源。

(所謂「無奈」、「安命」都是在面對困難的時候的投降專用語:「我可以怎麼樣?」這樣一想,隨後就是放棄、接受不良現實。本來,這是無可厚非的。是傳統的心理治療方法。所謂「無奈」,就是「節哀順變」,就是用麻木自己的方法,接受橫逆。

(從大範圍看,這就是文化的消極面。面對橫逆,應該奮起。但傳統的錯覺教訓你,要節哀順變。

(未來的中國人會說:我愛命運,我愛橫逆。我不會「無奈」。
(有一首漢朝的樂府詩:
(「公無渡河,公竟渡河,墮河而死,當奈公何。」(你不要渡河呀,你竟然真的渡河嗎?你因此墮河死去,我也只能無奈了。)

(主角是英雄,他要渡河,要往遠方探索。有人勸阻他。但主角不聽勸阻。到他不幸失敗,旁觀者就說,唉,我很無奈了。好像是說,如果不探索,躲在家裡,就永遠不會死似的。)


(可疑段落)
丘請復以所聞: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,遠則必忠之以言,言必或傳之。夫傳兩喜兩怒之言,天下之難者也。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,兩怒必多溢惡之言。凡溢之類妄,妄則其信之也莫,莫則傳言者殃。故法言曰:『傳其常情,無傳其溢言,則幾乎全。』


(意譯)
請讓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:兩國相交,若是距離接近的,就彼此以信實來往。若是距離遠的,就要用言語傳達,所以就要派出傳言的人。傳達雙方都喜歡或者都憤恨的話,那是天下間最難的。如果兩家都喜歡,就會過度讚美對方。如果兩家都彼此憤恨,就會說過多互相憎惡的話。一旦說話過火,就是錯的。錯了,就不能得到信任。這樣,傳話的人就遭殃了。所以,《法言》上說,「要傳達那些基本話,不要傳達過份的話,就是傳達了全部。」
(李察分析)
(漢朝的揚雄有一本書名叫《法言》。但遍覓全書,不見這幾句。如果竟能証實,偽莊子的《人間世》中竟能引述漢朝人語,則這一篇《人間世》必定是漢朝或漢朝以後的作品無疑。目前,只能從「氣氛」上比較。所謂「無奈」,明顯是一種漢朝的氣氛。

(可疑段落)
且以巧鬥力者,始乎陽,常卒乎陰,泰至則多奇巧;以禮飲酒者,始乎治,常卒乎亂,泰至則多奇樂。凡事亦然。始乎諒,常卒乎鄙,其作始也簡,其將畢也必巨。


(意譯)
所以,那些競技角力的人,最初都是光明磊落的。但到後來,就用陰謀詭計了。到了最後關頭,就甚麼招數都使盡了。又例如飲酒。最初 是很守規距的,到了後面就亂來。到了最後關頭,就縱情享樂了。做事也一樣。最初是互相諒解的,但後來就互相欺詐。起頭的時候是簡單的,結果卻是非常複雜。


(可疑段落)
夫言者,風波也;行者,實喪也。風波易以動,實喪易以危。故忿設無由,巧言偏辭。獸死不擇音,氣息茀然,於是並生心厲。剋核大至,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,而不知其然也。苟為不知其然也,孰知其所終!故法言曰:『無遷令,無勸成,過度益也。』遷令勸成殆事,美成在久,惡成不及改,可不慎與!且夫乘物以遊心,託不得已以養中,至矣!何作為報也!莫若為致命。此其難者。」


(意譯)
語言有如風波。行為有如實喪。風波是很容易幌動的。而實喪則是危險的。所以,忿怒是無端端發生的,胡言亂語,就是這樣來的。就像動物垂死的時候,會亂叫一通。當氣息不能順,心就焦躁了。危機時刻,必定有不好的想法出現。雖然,不知道因由何在。倘若不知因由,又怎能知道結果呢?所以,《法言》又說:「不要改變命令,不要強求成功,因為是太過份了。」改變命令和強求成功,都會誤事。而好的成就在於長久,壞的成就很難改變。要小心了。所以,要順乎規律去使心情舒暢,只做不不已的事情來將養自己。這就是最好的。何必作意去做呢,只要完成使命。這是難的。


(李察分析)
(這「實喪」二字,有人解釋為「得失」。但此詞很少在其他古書中看見。

(讀古文有時難解,未必是出自古文本身。而是這段說話,根本就是很勉強,而且是沒有甚麼意義的。
這段文字表達不明朗,亦無美感之可言,根本不可能是大作家的作品。


(此處請留意「不得已」三字。這是偽莊子的主旨,是跟真莊子的抉擇思想,完全不同的。)



(可疑段落)
顏闔將傅衛靈公大子,而問於蘧伯玉曰:「有人於此,其德天殺。與之為無方,則危吾國;與之為有方,則危吾身。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,而不知其所以過。若然者,吾柰之何?」

: 
(意譯)
顏闔要去為衛靈公的太子作老師。他去問蘧伯玉說:「這裡有一個人。他的性格嗜好殺人。如果教他一些無用的方法,就會危害國家。但如教他有用的方法,就會危害我自己。他的智慧,僅足以看見他人的過失。但不能知道過失的原因。這種情況下,我應該怎樣做?
(李察分析)
(「吾奈之何」一語,與上文提到的漢朝樂府詩:「當奈公何」十分相似。大約這「無奈」思想,在漢朝時是很流行的。)
(如果將來有學者能夠証明,這一篇《人間世》就是漢朝人的作品,那麼,距離真相大白就不遠了。)

(可疑段落)
蘧伯玉曰:「善哉問乎!戒之,慎之,正女身也哉!形莫若就,心莫若和。雖然,之二者有患。就不欲入,和不欲出。形就而入,且為顛為滅,為崩為蹶。心和而出,且為聲為名,為妖為孽。彼且為嬰兒,亦與之為嬰兒;彼且為無町畦,亦與之為無町畦;彼且為無崖,亦與之為無崖。達之,入於無疵。


(意譯)
蘧伯玉說:「這問題很好。要小心,要謹慎,要端正你自己。在「形」方面(即事情的外在),不如遷就他。在「心」方面(即事情的內裡),不如和合他。但這兩方面仍是有危險的。你遷就他,但不要過份投入。你和合他,但不要有所表露。如果在事情的外在方面過份陷入,就會墮落毀滅、失敗摔倒。如果在事情的內在方面過份表露,就是為了外在的聲名,成為妖孽。
如果他像嬰兒一樣無知,你也要跟著像嬰兒那樣無知。如果他任意妄為(町畦為田地的界限,無町畦即無限制,即任性),你也跟他一樣任意妄為。到了這地步,就沒有毛病了。


(可疑段落)
汝不知夫螳螂乎?怒其臂以當車轍,不知其不勝任也,是其才之美者也。戒之,慎之,積伐而美者以犯之,幾矣!


(意譯)
你不知道螳螂嗎?螳螂奮力伸出手臂以抵擋車輪,不知道自己全不勝任,是以為自己太過高明了。要小心,要謹慎。屢次誇張自己,就會冒犯他。那是危險的。
(李察分析)
(螳臂擋車的故事,並非偽莊子創作的。見《韓詩外傳》)

(可疑段落)
汝不知夫養虎者乎!不敢以生物與之,為其殺之之怒也;不敢以全物與之,為其決之之怒;時其飢飽,達其怒心。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,順也;故其殺者,逆也。


(意譯)
你不知道養虎的人嗎?他不敢拿活的生物餵虎,怕虎因為殺生而滋長了怒氣。不敢拿整隻的生物去餵虎,怕虎因為撕扯而滋長了怒心。養虎人掌握虎的吃食時間,操縱了虎的性情。虎與人不同類,但仍會得順從養虎人。這就是「順」的原理。至於虎會殺人,是因為「逆」的原理。
(李察分析)
(按此故事亦見《列子:黃帝篇》文句大部份相同。只是列子書中明言,這養虎人是「周宣王時代的梁鴦」。到底是偽莊子抄列子,還是列子抄偽莊子?


(李察分析)
(此處用了三個故事螳螂、養虎人、愛馬人比喻對待暴君的策略。主要是一種道理,那就是「順」的原理。

(可疑段落)
夫愛馬者,以筐盛矢,以蜄盛溺。適有蚊虻僕緣,而拊之不時,則缺銜毀首碎胸。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,不可慎邪!」


(意譯)
那愛馬的人,用筐子盛馬糞,以蜄子盛馬尿。剛好有蚊子附在馬身上。他趕忙去拍蚊,馬兒受驚,就咬壞了馬嚼子,掙斷了馬轡頭,踢碎了胸。他一心本來想著馬的,但他的愛心太強,導致了毀滅。能夠不慎重一點嗎?

(李察分析)
(以上三節,三件事情,都是研究怎樣向暴君遊說。這是戰國以來的一種風氣,以為一切問題的解決,全靠權力。只要權力核心接納了意見,問題都可能解決。所謂「哲學」,就變成為遊說的方法。並不研究宇宙人生道理。
第一節 否定德和知,以所謂「虛」對付暴君
第二節 提出「無奈」和「不得己」
第三節 提出要順君,不要逆君。

(這三種中心思想,其實都是很簡單的,至於對是不對,一般智力,不可能不知道。問題只是:這是完全和莊子不同的另一系統思想。第三節似乎很接近莊子《庖丁解牛》中「依乎天理」,「以無厚入有間」的思想,其實只是庸俗化,以為一切都要順著暴君的意向而已。就像那可憐的養馬人,連拍蚊都不可以。)

(而非常不幸的是,這種「無奈」的想法,竟統治了中國兩千多年。)


(可疑段落)
匠石之齊,至於曲轅,見櫟社樹。其大蔽數千牛,絜之百圍,其高臨山。十仞而後有枝,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。觀者如市,匠伯不顧,遂行不輟。
弟子厭觀之,走及匠石,曰:「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,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。先生不肯視,行不輟,何邪?」


(意譯)
有一位名叫做石的匠人,到齊國去,路過曲轅,看見一棵被當作社神的櫟樹。這樹大得可以遮蔽幾千頭牛。樹幹的周圍,有一百圍那樣粗。樹身比山還要高。十仞之上,才有分枝。可以造船的分枝,也有十多枝。看的人很多,好像趕市集那樣。但匠人看都不看,一直往前走。
他的弟子看夠了才追上去,說:「自從我拿起斧子追隨先生以來,未見過有木材是這樣美的。但先生你不肯看,只是直行不停。這是為甚麼呢?
(李察分析)
(細心閱讀《逍遙遊》的人,會明白莊子所謂的「大」,是一種境界,是進入另一思考層次的途徑。本書第四章,已經詳細論述。但是,偽莊子的思路,卻出了偏差。偽莊子從「大」的心念,一轉轉出了「大而無用」的想法。並且以為,只有「無用」才能保持生命,得到長命百歲。
(到底生命是有用的,還是無用的呢?沒有用的生命,即使長壽不死,有甚麼意思?)
(因此,這又是兩種明顯不同的思想系統。
真莊子主張生命有用,主張薪盡火傳,而偽莊子主張不要燃燒,不要使用生命。)
(問題是為甚麼。為甚麼偽莊子會有這樣的想法。因為,偽莊子的哲學,是一種自私的統治哲學。他根本不明白生命。)



(李察分析)
(當我們一旦明白了偽莊子的思想系統,這棵樹就很可笑了。試想,如果木材不夠堅實,真的如此無用,能夠抵抗地心吸力,支持到十仞之上嗎?

(可疑段落)
曰:「已矣,勿言之矣!散木也,以為舟則沈,以為棺槨則速腐,以為器則速毀,以為門戶則液樠,以為柱則蠹,是不材之木也,無所可用,故能若是之壽。」


(意譯)
匠石說,「夠了,不用再說了。這是散木。用來作船,船會沈。以為作棺,棺會很快腐朽。用來作器具,也會很快毀壞。用來作門,就會流出樹脂。用來作柱,則會生蟲。這是一棵沒有用的樹。就是因為沒有用,才這樣長壽。」
(李察分析)
(這一個「壽」字,是偽莊子和孔子的死穴。他們根本不明白生命。以為長壽是最高理想。這一種想法,發展到了慈禧太后,就可怕又可笑了。)

(可疑段落)
匠石歸,櫟社見夢曰:「女將惡乎比予哉?若將比予於文木邪。夫柤梨橘柚,果蓏之屬,實熟則剝,剝則辱;大枝折,小枝泄。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,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,自掊擊於世俗者也。物莫不若是。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,幾死,乃今得之,為予大用。使予也而有用,且得有此大也邪?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,柰何哉,其相物也?而幾死之散人,又惡知散木?」


(意譯)
匠石回到家,夢見社裡的櫟樹對他說:「你拿我跟甚麼比較呢?你拿我跟文木比較嗎?那些山渣、梨樹、柑桔、柚子之類,果子成熟就被摘取,摘取之後還要遭受侮辱。大枝折斷,小枝被拉下。他們都是因為自身的才幹,導致了生命的痛苦。所以,不能過完一生,半途就死。這是因為他們自己招來世俗的摧殘。萬物都是這樣。我希望尋求無用的境界很久了。幾乎死去。現在才得到。這才是我自己的大用啊。假使我也真的是有用,能夠長到這樣大嗎?而且你和我都是物,奈何這樣互相看待呢?你這幾乎快要死的散人,又怎能明白散木呢?」


(可疑段落)
匠石覺而診其夢。弟子曰:「趣取無用,則為社何邪?」
曰:「密!若無言,彼亦直寄焉,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。不為社者,且幾有翦乎?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,而以義譽之,不亦遠乎!」


(意譯)
匠石醒來,把夢告訴弟子。弟子說:「他的意向是求取無用,為甚麼又要當社樹呢?」
匠石說,「噤聲吧,你不要再說了。他不過是寄托吧了,那些不能了解的人便詬罵他了。 
若如不當社樹,豈不就會被翦除了嗎?而且,他自保的方法與其他人不同,倘若你用義理去 
說他,就相差太遠了。





(可疑段落)
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,見大木焉有異,結駟千乘,隱將芘其所藾。子綦曰:「此何木也哉?此必有異材夫!」仰而視其細枝,則拳曲不可以為棟梁,俯而視其大根,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;咶其葉,則口爛而為傷;嗅之,則使人狂酲,三日而不已。子綦曰:「此果不材之木也,以至於此其大也。嗟乎神人,以此不材!」


(意譯)
南伯子綦到商丘去遊玩,見到有一棵奇特的大樹。這樹的遮蔭範圍極大。一千乘的馬車,也可躲在蔭下。子綦說,「這是甚麼樹木呢?一定是非常奇特的了。」仰面看看這樹的細枝,是彎彎曲曲,不能作屋樑的。俯頭看看樹根,
則是卷曲散置,不能作棺槨的。嘗嘗樹葉,口會爛。連嗅也不行。嗅到的人,會大醉三日,不會醒來。南伯子綦說:「這果然就是一株無用的大樹。就是因為不成材,這樹才能成長如此之大。噢,那些神人,也是這樣地不成材的。」





(可疑段落)
宋有荊氏者,宜楸柏桑。其拱把而上者,求狙猴之杙者斬之;三圍四圍,求高名之麗者斬之;七圍八圍,貴人富商之家求樿傍者斬之。故未終其天年,而中道之夭於斧斤,此材之患也。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,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。此皆巫祝以知之矣,所以為不祥也。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。


(意譯)
宋國的荊氏地方,適宜種植楸、柏、桑等樹木。像兩手掌合圍那樣大的樹,養猴子的人會斬去,做繫猴子的木栓。有三四圍粗的,想做高大的房屋的人會斬去。七八圍那樣粗的,富貴人家會斬去,做棺木。所以,那些樹都不能終其天年,半途就會被斬伐死亡。這就是材幹的害處。所以,在祭祀的時候,白額頭的牛,高鼻子的豬,有痔瘡的人,都不能夠祭祀河神。這是巫祝們都知道的,認為那是不祥的。但對於神人來說,這卻是最吉祥的呢。
(李察分析)
(這一句「材之患也」,使人想到儒家的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。」必須非常投入去想,必須不把偽莊子或真莊子當作遠距離的學者,而是真的去考察他們的學說本身,就好像我們研究電學的原理,是希望了解「電力」本身,而不是愛迪生的理論。或者應該這樣說:「是透過愛迪生的引導,去了解電力本身。而不是研究這種引導。」因此,從問題本身看,問題就是:「到底人的材幹是否有用?」 推論下去,就是:「到底人是否有用?」「人生在宇宙天地之間,是要做一個有用的人,還是一個無用的人?」再一步推想:「一切生命是否有用?」「一棵稻米是不是有用?」「作為一顆稻米本身,是不是應該盡力避免被人吃掉?」「一塊葉子,是不是應該盡量爭取陽光,盡量發揮光合作用,為地球製造氧氣?」「一朵花是不是應該盡量艷麗一些,吸引多些蜜蜂前來採蜜?」「我是不是應該做一朵醜樣的花,讓少一些蜂來,因為這樣會長壽一些?」最後一句可能不雅,但偽莊子的思想實質就是這樣:「我是不是應該爭取患上痔瘡?」





(可疑段落)
支離疏者,頤隱於臍,肩高於頂,會撮指天,五管在上,兩髀為脅,挫鍼治繲,足以糊口;鼓筴播精,足以食十人。上徵武士,則支離攘臂而遊於其間;上有大役,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;上與病者粟,則受三鐘與十束薪。夫支離其形者,猶足以養其身,終其天年,又況支離其德者乎。

(按「脅」字下的肉部,古文放在三個力字的左旁)
(脅是肋骨,而髀是大腿骨)

(意譯)
有一個名叫支離疏的人,臉孔貼在臍孔,肩膀高於頭頂,本來向後梳的髮髻,因為頭向下,所以指向天。他背部的「五管」向上,而肋骨就在腿骨的旁邊。這樣的人,從事「鼓筴播精」 的工作(有人猜想是占卜之類,但亦有人說是為人箕米去糠),可以養活十人。
官府徵兵的時候,他大搖大擺四處閒蕩,官府徵力役的時候,他又因為殘廢而得免。官府發放病人米糧的時候,他領到三鐘米和十綑柴薪。
形體殘缺的人,尚且可以養身,長壽。更何況那些「德」殘的人呢?

(李察分析) (如果去觀察一個駝背的人,就可以見到,這處的描述,是很接近的。駝背人背向天,所以,背部的肋骨,一根根好像向上指。背部好像有一排排的管子排列。相信這就是所謂的「五管向上」。歷代的注釋家說,「五管」就是「五臟血管」,可能是未曾親眼見過一個赤裸而消瘦的駝背人。

(李察分析) (這支離疏的故事,本來跟上文櫟樹無用的意旨相合的。但是,偽莊子的思想,這裡進多了一層。他以「形」「德」兩種心念對舉。「形」是人的身體,而「德」未必是道德,可能是泛指一切知識、智慧、思想之類。偽莊子的思想發展是:形體殘缺無用,可以長壽百歲。而思想殘缺無用,更好。這就是老子一派否定求知,否定是非等想法的本源。

(可疑段落)
孔子適楚,楚狂接輿遊其門,曰:「鳳兮鳳兮,何如德之衰也!來世不可待,往世不可追也。天下有道,聖人成焉,天下無道,聖人生焉。方今之時,僅免刑焉。福輕乎羽,莫之知載;禍重乎地,莫之知避。已乎已乎,臨人以德!殆乎殆乎,畫地而趨!迷陽迷陽,無傷吾行!吾行卻曲,無傷吾足!」


(意譯)
孔子去到楚國。楚狂接輿在他門前唱歌:
「鳳鳥啊,鳳鳥啊,為甚麼你的德是這樣的衰微?來世是等不及了,往世也無法追回了。天下有道,聖人成了。天下無道, 聖人生了。但這個時間,聖人僅只能免於官府的刑罰而已。你的福氣,比羽毛還輕,但仍不知珍惜。你的禍秧,比大地還重,還不知道躲避。罷了罷了,你還四處宣揚你的德!險啊險啊,你還畫地為牢,自己走進去!迷陽草啊迷陽草(即是荊棘),你不要傷了我的路!我會繞路的啊,
你不要傷了我的腳!
(李察分析)
(試以迷陽之句,與漢樂府詩比較,風格真是十分接近的。雖然,這不足以証明,這詩就是漢人的作品。但戰國早期的詩歌,的確是少有如此風格的。
(另外,此詩中提及的往世來世的觀點,亦類似後世的輪迴思想,但沒有薪火相傳的意思。
(但點睛之句是:「僅免刑焉」。語氣好像是官府衙差威嚇小民:「你還想怎樣?不把你抓起來,已經很好!」偽莊子的哲學,是統治者的哲學,是毫無疑問的。

(可疑段落)
山木自寇也,膏火自煎也。桂可食,故伐之;漆可用,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,而莫知無用之用也。


(意譯)
山上的樹木,自招砍伐。膏火蠟蠋,自招焚火。桂樹可以吃,所以被人砍伐。漆樹可以用,所以招來傷割。人人都知道有用之用,不知道無用之用呢。
(李察分析)
(無用之用,就是偽莊子的總的主題。到底人是有用好些,還是無用好些?或者,仍是有人有興趣爭辯的。但問題不在此。
(問題是,這是一種個體觀點,不是天地萬物與我為一的大我觀點。因此,這篇文章有很大疑點,未能肯定是莊子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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